案子在2024年5月9日一审开庭,6月24日,深圳市宝安区法院判宋金宇犯猥亵儿童罪,刑期4年6个月。宋金宇(叔叔)不服,提出上诉,2025年2月,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宋金宇利用家族成员身份,在长达7年的时间里对侄子实施猥亵,包括多次触摸其隐私部位。宋辰在16岁时首次向父亲宋海江求助,但父亲未采取行动,仅要求施害者“道歉和解”。家族成员以“家丑不可外扬”为由压制其发声。
宋辰家庭状况:宋海江(父亲)开餐馆后应酬频繁,常打骂宋辰。黄丽茹(母亲)也因父亲出轨变得易怒,宋辰在学校被孤立,常去爷爷家。宋金宇(叔叔)成了他玩伴,却多次猥亵他至14岁。宋辰成绩下滑,初中后去国际学校。2016年,家人发现他手机暧昧记录,宋辰才说出被猥亵的事,但他当时不理解这是伤害,只知不对劲且影响自己,提及此事是为性取向找借口。

比起叔叔,宋辰更恨自己的父亲宋海江。16岁那年,当他终于鼓起勇气把儿时被猥亵的事讲出来时,父亲的不理解和不作为,让他几近崩溃。他把“想死”挂在嘴边,也“想杀了我爸”。姐姐宋欣告诉记者,“弟弟随时都有可能从自己面前消失”——在这个家中,比宋辰大四岁的姐姐宋欣代替了父母的责任,是唯一坚定支持他的人。
@凤凰周刊 记者在深圳见到宋辰时,案子还没开庭。那段时间,他待在家里,日夜颠倒地打游戏,只有不得已要见律师和心理咨询师的时候,才勉强出门——他患有焦虑、抑郁和创伤后应激障碍,接受过药物和物理治疗,并因此中止了高中学业。他说自己没法过正常的生活,能活到现在,“不过是死命撑着而已”。
这条自救之路漫长且艰难。心理咨询师、律师、医生、警察、法官都问过他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晚才报警?”而亲戚们问得最多的则是,“为什么不拒绝,还继续去给他搞?”
2022年4月18日,宋辰正式报了警,5月18日警方立案。2022年12月23日,宋金宇被刑事拘留,24天后被取保候审。爷爷和姑姑在2023年底再一次上门来谈判。“想着年轻人受伤了,伤痛可以随着时间慢慢被冲淡。”爷爷说。宋辰立刻否定了,他觉得可能一辈子都放不下,说自己“到现在依然很想死,想自杀”。爷爷最后亮了底牌,说自己的宗旨是家和万事兴,如果非要打官司,搞得两败俱伤,“就会没有了经济来源,村里所有人看不起我们家族。如果你们官司打赢了,我会把你们爸爸的物业全部都收回来”,“那就没有亲情可言了,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不想要钱呢?”宋辰不懂这是求和还是威胁,但他还是决定走下去。
宋辰说“我已经输了,说难听点,等于‘净身出户’了。本来我可以成为一个正常(好好读书考大学)的孩子,现在我没有前途,没有学历,被耽误了10多年,它(法律结果)能让我的生活带来什么美好转变吗?家里人都把它当所谓的家事。一个小孩被人猥亵了,大家会质疑为什么你当时不说,可问题不是出在施害者身上吗?整体环境不会因为一个个体承受了巨大的伤害,而发生改变的。”
不同于父亲的回避和母亲无济于事的“驱邪”,彼时的宋欣陷入了自责。她愧疚于自己的失职,“没有做好姐姐的角色”,以及开始想要为弟弟做些什么。
她开始在大学里留意性科普相关讲座,带宋辰一起去听。她还辅修了心理学,学习有关心理创伤相关的知识。看到有关性侵的文章,比如韩国电影《熔炉》的影评,房思琪相关新闻,林肯公园主唱(儿时候曾遭遇过来自成年男性的性侵)自杀的消息,她都会转发给父母,希望他们意识到宋辰的遭遇并不是简单的“玩玩而已”。她试图说服父母,要让宋辰接受专业的心理咨询。

可父母觉得一次 2000块的心理咨询太贵,在宋海江看来,心理咨询就是坐在咨询师面前哭诉抱怨,没什么用。
宋欣花了几个月沟通后,一家人终于在2016年10月在深圳市春风应激干预服务中心尝试了家庭形式的心理咨询。除了姐姐,他从家人那里得不到任何安慰和支持。 那段时间,宋辰一边在姐姐的督促下接受心理咨询,一边在想死和报复之间横跳。他从未想过向家族公开这件事,或为自己讨回公道。整个家里,只有宋欣想到了报警这个选项。
除了宋欣,没有人赞成报警,宋海江的态度暧昧且游离,“你们要我怎么办”,他总是这样说。姐弟俩明白,这表明他不支持报警。黄丽茹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管不了”——这其实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办”和回避的状态。她从没想过报警,也不敢想,她能做的就是做好一个家庭主妇应该做的事。
宋辰的经历或许折射出一个更普遍的困境:当伤害发生在家里,受害者往往要对抗的不仅是施害者,还有整个系统的沉默与失能。而它造成的阴影,往往比伤害本身持续得更久。(为保护受访者隐私,宋辰、宋欣、宋金宇、宋海江、黄丽茹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