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不得侵扰对方家人
钱宏祥
债主明知欠债人已经离婚，仍频频找女方及其家人“要账”。该行为将如何定性和处理？经过两级法院的审理，给出了结果。
前夫背负巨债
周红家住北京市某区，十多年前，她与金融从业人员杨光结为夫妻，2007年生育女儿杨琳。不久，杨光辞职成为职业炒股人。
数年炒股，杨光获利不菲。于是，杨光决定转战期货，图谋赚取更多的利益。对此，周红坚决反对，杨光表面上答应妻子的要求，暗地里将全部家底投入期货市场。
2017年上半年，杨光已经积累了千万身家，这让他的财富欲望更加膨胀。这年6月的一天下午，杨光误以为周红带着女儿去娘家探望父母，遂在客厅打电话给朋友鲁平，杨光兴奋地说，最近做期货挣得不少，打算加杠杆进行投资，问鲁平能不能拆借几百万元，并许诺高额利息。
此时，周红刚刚安顿好女儿午睡，听闻杨光打算借好几百万元的高利贷，惊吓不已，她立即冲出卧室，试图说服丈夫不要铤而走险。杨光很不耐烦地说，这笔钱借定了。
周红认识鲁平，也有他的联系方式。劝阻不了丈夫，她只好打电话提醒鲁平风险太大，不要借钱给杨光。鲁平说，杨光还准备向自己的朋友万俊借款，并告知了万俊的手机号码。于是，周红又打电话并发短信给万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周红私下找鲁平和万俊，引起杨光的不满，加上二人对加杠杆投资期货意见不一，双方争吵不断，婚姻出现裂痕。2019年3月，周红与杨光办理了协议离婚手续，周红只分割了少量家产。她通过手机短信将离婚的事告知了鲁平和万俊。
周红带着读小学的女儿租房居住。2019年5月的一天，鲁平万俊却找上了门，他们拿出一份民事判决书，内容是，截至2019年3月，杨光共计欠下本息四千多万元，法院判令杨光归还。鲁平说，杨光失踪了，夫债妻还，天经地义。周红怒怼道：“我们已经离婚了，没有这个义务”。鲁平万俊声称，债务是你们婚姻关系期间欠下的，你们是假离婚逃债。周红没有理睬。
鲁平万俊多次登门，打扰了母女俩的生活。为了息事宁人，周红拿出离婚时分割的几十万元代为还债。
母女屡屡被扰
但是，周红的妥协并没有让鲁平万俊就此止步。因为找不到杨光，二人隔三差五上门骚扰。周红只好请自己的弟弟周林出面协调，他们才消停了一段时间。
2021年6月30日，鲁平打电话给周林，让周红姐弟寻找杨光，周林说，我们还要到接送孩子呢？鲁平说：“这两天孩子就别去上学了。”周红的女儿正在期末考试，没有理睬。
这年7月28日晚上，鲁平接连打了3个电话给周红追问杨光的下落，周红回答：“我跟他没有关系了，怎么可能知道”。鲁平说“会有人到你家的”。10分钟后，周红的家门就被捶得咚咚响。周红非常害怕，打了报警电话，民警赶到时，没有见到门外有人。
2021年8月1日，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在周红母女的住处门上贴了纸条，还在门头上拉了横幅，上面写着“欠债还钱”的字样，下午时分，周林上门，周红母女不在家，他拍下视频发给了周红，周红回家后，没有看到纸条和横幅，她调出过道上的监控，只见两个青壮年男子带着刀，在门口蹲守了片刻。周红被吓怕了，当晚就带着女儿借住到同事的空置房。
周林找到了前姐夫杨光，并向鲁平提供了杨光的手机号码，要求鲁平不要再找周红的麻烦。2021年11月的一天，鲁平和万俊分别发手机短信给杨光，进行语言威胁。他们说：“你可以躲着不见，但我们知道你前妻的单位和女儿读初中的学校，会派人去的”。杨光担心母女的安全，向派出所报警，民警告诫鲁平和万俊，要通过正当途径追索债务。
周红母女暂且没有被打扰。2022年2月11日下午3时许，周红正在辅导女儿的功课，有人不停地按门铃，周红不敢开门，打电话联系杨光，杨光告知，他的手机连门口的监控，来人是鲁平，“我已经报警了”。不一会儿，就听到民警带走鲁平的动静。
2022年2月21日早晨6点多，周红送女儿去上学，始终觉得身后面有人在跟踪，她赶紧打电话联系前夫，杨光说，跟踪你们的人肯定是万俊找的，我这里有与他通话的录音，万俊提到过知道孩纸早晨去上学的时间。当天下午5点多钟，周红母女回家，看见门口放着装有混浊液体的矿泉水瓶，周红怀疑里面是硫酸，立即报警。哪知，鲁平从楼梯口处窜了出来，破口大骂周红，然后扬长而去。
之后，鲁平还几次发短信给杨光，语言充满着威胁的意味。
周红是医务人员，工作上兢兢业业。2022年4月上旬，她却莫名地被投诉，对方声称周红对患者态度恶劣。于是，周红被叫到院长办公室接受询问，领导告诉周红，投诉人都把电话打到12345去了，并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周红这才知道投诉人正是鲁平，遂向领导说明了情况。同月的一天，周红在上班期间临时外出，鲁平到门诊找周红，又打了12345进行投诉，声称周红擅离岗位。
怒上法庭维权
因为前夫欠下债务，周红的工作和生活被债主不断侵扰，女儿的学习也受到了影响。2022年4月，周红和未成年的女儿将鲁平和万俊告到了北京市某基层人民法院，请求法院判令鲁平、万俊立即停止侵害，并当面赔礼道歉，另赔偿精神抚慰金1万元。
周红诉称，鲁平、万俊在2019年3月就知道杨光已经离婚，周红独自带着女儿在外租房居住。并且杨光与鲁平、万俊的借贷是炒白银期货的关系，从未用于家庭生活，周红也多次通过手机短信通知鲁平、万俊不要借款还杨光，鲁平也回复称款项已经结清。鲁平、万俊在明知杨光个人债务与周红无关的情况下，从2019年开始不断通过电话、跟踪等多种形式到周红单位、住处以及孩子学校进行骚扰和恐吓，威胁要向孩子泼硫酸。2021年11月，杨光向公安机关报警后，鲁平、万俊还查到我母亲的住址和电话，威胁说“要找老人家谈谈”。
周红当庭提供了曾经发给鲁平、万俊的手机短信，报警记录等证据。周红哭着说，鲁平、万俊持续不间断实施的系列行为，严重侵扰了我和家人正常的生活、工作和学习，给我带来了极大的精神痛苦。
一审开庭时，万俊没有到庭。鲁平当庭答辩称，周红早就知道杨光向我们拆借资金的事情。双方的债权债务发生在周红与杨光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属于夫妻共同经营形成的债务。2019年上半年，我们起诉借贷纠纷时，本来就打算将周红列为被告，由于杨光求情说孤儿寡母不容易，不要起诉周红，我们才在开庭前撤回了对周红的起诉。足以说明他们所谓的离婚是为了逃避债务。
鲁平还辩称，没有威胁过杨光要给孩子泼硫酸。去找周红和她的弟弟周林，是为了让杨光出面解决问题。2021年期间到周红住处贴纸条，内容也是请周红联系杨光，贴完后又撕下来带走了，从来没有派人带刀蹲守在周红的家门口。
一审法院认为，民事主体的人格权受法律保护，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侵害。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造成损害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当事人有答辩并对对方当事人提交的证据进行质证的权利，万俊经法院合法送达无正当理由拒不到庭参加诉讼，视为其放弃答辩、质证和辩论等诉讼权利。
根据已经查明的事实，鲁平、万俊与杨光存在债务纠纷属实，《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条规定
，夫妻双方共同签名或者夫妻一方事后追认等共同意思表示所负的债务，以及夫妻一方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以个人名义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负的债务，属于【此处为站外链接，请谨慎打开】。而现有的证据也表明，杨光的负债并没有周红的签名，也没有得到周红的事后追认，且周红也向鲁平、万俊明确表示过反对意见，因此，鲁平、万俊与杨光的债务纠纷显然与周红无关。
但是，鲁平、万俊二人明知周红已经与杨光离婚，依然通过给周红及其弟弟周林的弟弟打电话等方式，以图寻找杨光。周红并非借款合同的当事方，鲁平、万俊的行为影响了周红母女的正常生活。此外，鲁平、万俊多次至周红住处，实施敲门、争吵等行为，对周红及其尚未成年女儿的学习、生活均造成负面影响。此外，鲁平、万俊还通过投诉等方式给周红的工作造成困扰。
一审法院指出，鲁平、万俊的行为确实对周红母女造成骚扰，影响她们的正常学习、工作及生活安宁，应当予以制止。
关于周红母女提出鲁平、万俊赔偿精神抚慰金1万元的主张，一审法院认为，周红提供的证据虽能证明鲁平、万俊行为滋扰到了二人的生活，但主张精神损害赔偿的依据不足，不予支持。
2022年9月，北京市某基层人民作出一审判决，鲁平、万俊向周红母女赔礼致歉，并且不得再实施滋扰周红母女生活安宁的行为。
鲁平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2023年6月，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公布了终审判决书，驳回鲁平的上诉，维持原判。
点评：夫妻共同债务亦需依法处理（镇江基层法院原审判委员会委员 钱宏祥 手机 18168681909）
本案不属于“假离婚真逃债”的情形。但是，现实生活中，有的当事人为逃避债务，采取假【此处为站外链接，请谨慎打开】的手段，双方协议财产归一方，债务归另一方，当债权人要求偿还时，另一方则以财产归一方，不应由其偿还为由拒绝给付，以达到逃避债务的目的。在司法实践中，为了防止上述情况的发生，不给逃避债务的当事人以可乘之机，在处理夫妻共同债务的分担时，把夫妻共同财产与共同债务视为一个整体，不可分割，将二者联系起来进行考虑，如果财产判归一方，那么债务也就应由一方负担，即使其无财产清偿，至少这一方分得的共同财产可折抵偿还共同债务。
钱宏祥
二0二四年五月二日
